第244章 番十九【修
作者:懷愫      更新:2023-03-09 13:29      字數:3813
  嫁娶不須啼

  懷愫

  裴觀伸手按住高學士的肩,將他按回枕頭上,不讓他在驚駭之下驚動到外麵的人。

  萬一高府中不止一個霍忠義呢?

  高大人受到這般驚嚇,目中驚疑難定,雖被裴觀按住,還是猛然大咳起來。

  裴觀親自給他倒茶喂水,又輕拍他的背:“高大人稍安。”

  等高瞻止住咳嗽,他望向裴觀:“你……裴大人從何得知?”裴觀喚他高兄時,他反而稱呼裴觀為裴大人了。

  其實裴觀並不知霍忠義會何時下手,他推測霍忠義此時應當隻是眼線。等到幕後人收集夠了情報,或是高學士礙到了他,才會痛下殺手。

  霍忠義曾跟在他身邊三年,直到他快要回京城。

  “你家中新來的仆人,姓霍,叫霍忠義。”

  這人連高學士自己都想不起來,高家雖不是富裕人家,但駕車的,看門的,書僮長隨小廝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二十來人。

  他根本不記得有什麽新來的男仆。

  裴觀微歎。

  他是不記得,可霍忠義都已經混到書房來替他倒藥渣了。

  “這人上次宴席時便在。”裴觀不能說自己怎麽識破的,總不能告訴高瞻,他被這人害死過一次,這輩子輪到高瞻。

  “此人是生麵孔,又目光鬼崇,舉止古怪,似是有意在探聽咱們說的話,我就……派人查了查。”裴觀繼續往下說,“高兄可莫要怪我謹小慎微,既論大事,就不能不防。”

  這話倒也合了裴觀平日作風。

  高學士久在京城,他知道裴觀在國子監時是時常與學生們聚會飲宴的,連守喪時也時常與人談詩論文。

  當時他們還以為裴觀肖似他祖父,長袖善舞。

  也都紛紛猜測,裴觀的身邊聚集著那麽些國子監學生,國子監學生們又紛紛被派去六部,天然形成一張網。

  裴觀會不會攥住這張網,讓這些人為他所用?

  要當真如此,那這人野心不小,命也不會太長。

  高學士這一係久在景元帝身邊為官,自崇州跟來京城,幾十年了,沒人比他們更知道陛下的脾氣。

  陛下最不容的就是結黨。

  可裴觀自從入了翰林院,就少與人來往,不說談詩論文了,連請宴,他都很少到。

  他自行斬斷了那張網。

  到底斷不斷,除了裴觀自己,無人真正知曉。但裴觀見機快,做事又有決斷。

  高瞻就是從那時起,覺得裴觀可以結交,這等人就算不納入太子麾下,也不能投降他人。

  這才數次邀請。

  裴觀這麽說,高瞻根本沒懷疑:“當日之宴……已經過去幾個月了,子慕可是已經有證據了?”

  “查過才知,這人並非你家管事的親戚,祖籍也不是西北。”霍忠義他還真是江南人,連家中有四個兄弟的事,都能對得上。

  也正因為霍忠義真是江南人才查到,要不然真如大海撈針,遍尋不得。

  “去祖籍查實,所以多花了些時間。”裴觀將霍忠義的姓名,籍貫,家中兄弟等人都寫在紙上,交給高學士。

  高瞻後怕起來,要不是裴觀發現得早,萬一被他竊取了什麽機密要事,那如何是好?

  “我還未查出這人究竟是誰派來的,還曾想過……或許是太子。”

  高學士聽到這句,臉上並未變色,他搖了搖頭:“太子沒理由這麽做。”

  裴觀頷首,確是如此。

  高學士這一幹人,其實並不全是在維護太子本人。

  他們從根本上是擁立嫡子,擁立正統。隻要太子不突然發瘋變成個昏庸好殺的人,這些人就會永遠擁護他。

  上次宴會,在齊王是否離京件事上,高學士等人也並不需要裴觀指點迷津,他們隻需要裴觀表達態度。

  “子慕怎知這人要殺我?”

  裴觀一撩袍角,又坐回床邊:“我遇上過。”

  這話說得高學士更驚!他這回沒被裴觀按住,正坐起來:“何時?何地?”

  “三年前。”他把齊王的人如何□□進府的事說了一遍,“若非……陰差陽錯,我早已經死了。”

  高學士怔住:“所以,賢弟妹這才去了複州,留在遼陽生下孩子?”

  “是。一次技破,萬一還有第二次……”

  “怪不得你日日問我身子是否安康。”高學士摸著胡子,他先是感動,等真生病了,又想這病怕不是念叨出來的,沒想到真相如此。

  “此事,我要向上稟報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“子慕可有證物?”

  “有。”齊王的人要回了“頭油”,裴觀還留下了一些,除了證詞還有人證。

  螺兒身子所浸毒素太強,這回大夫說的話,就跟上輩子說阿寶的一樣:“這麽養著,也就是個廢人。”

  不能挑不能提,連走路都很難,天冷些熱些,她都受不住。

  裴觀不計花銷,螺兒才又續了這幾年命,身子骨殘如風中之燭,如今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。

  但不論活著還是死了,皆是人證。

  人死了,用毒的痕跡會更明顯。

  “你……當真不知道是誰派的人?會不會……”還是齊王?高學士追問。

  裴觀垂下眼眸:“讓太子殿下自己查出來,更好。”

  高學士怔住,不等他開口,裴觀又道:“太子仁愛。”

  仁愛是稱讚君主的詞,自然是好詞兒。但高學士久浸史書,一聽就知,裴觀想說的不是仁愛,而是“仁懦”。

  太子被父親壓製多年,又被小張後從小“教養”,擔驚受怕,總以為自己地位不穩。

  似匹小從就被細木栓住的小馬,明明長大了,明明一腳就能踢斷細木,也依舊不敢伸腿,被根細木牢牢綁在原地。

  “子慕是因何擁立太子?”

  高學士終於問了出來,這話是從未有過的直白。他不相信裴觀是出於擁立正統才全麵支持太子。

  要是如此,他就不會彈劾他的老師宋述禮。若說得更難聽些,城破之日,裴觀就該表忠心自盡。隻此一件就能看出裴觀並不受那些拘束,那又是為什麽呢?

  “太子仁愛。”裴觀還是這句話,但意思跟前一句不同。

  天下久戰,民生困頓,國家的下一位繼承人,須得懂民生,不好戰,不陰毒。

  秦王軍事才能出眾,但對民生大計,他幾乎從未接觸過。而齊王,一個醉心陰謀奪嫡的人,怎麽能擔起家國?真讓齊王得位,那還不家家都是他的眼線。

  餘下的皇子都太小了,幼主上位,家國難穩。

  高學士長歎:“若非病中,浮以大白。”

  高學士受了這般驚嚇,風寒竟然嚇得好了大半,第二天他便送信給太子請求麵見。平日裏這些信件向來是交給東宮屬官的,這次竟要麵見太子。

  太子還覺得奇怪,高學士與他來往少有人知,近日來沒什麽大事啊?

  他那個弟弟本想為父皇修書造寺表彰功德,可父皇更願意把錢花在軍馬軍械上,斥責齊王不思民生大計,盡想做些無用之功。

  這幾個月來,太子不斷挽留弟弟,又懇請父皇,將京中原來最豪華的康王府,賜給了齊王當府邸。

  又說張皇後將要壽辰,怎麽眼見母親思念孩兒,骨肉分離?

  本來兄弟就不多,更該在京城,替父皇辦事,為父皇解憂才是。說到動情處,太子自也要哭一哭自己的親媽,又說自己絕沒有要趕弟弟離京的意思。

  景元帝初聽時還心中不悅,難道有人指謫太子容不下兄弟?再想到他自己是怎麽登上皇位的,就愈發不悅了。

  他還覺得奇怪,太子都不急著讓齊王走,為何齊王一心想走?

  他疑心一起,又玩起試探兒子那套把戲。

  太子是久經“沙場”的,齊王卻從來都沒被景元帝如此猜忌過,偶爾不察,露出些馬腳來。越是如此,景元帝就越是生疑。

  太子正舒暢著呢,原來隔岸觀火這麽有意思。

  以前齊王與張皇後是不是看他,也似在看隻沒頭蒼蠅,四處亂撞。他們母子倆躲在一邊看笑話?

  太子越想越不能讓他們母子如願,自覺近來沒有懈怠,怎麽高學士會突然求見?

  待見了高學士,聽到稟報,太子心頭大震。

  是誰的人?秦王?齊王?

  高學士看太子的神色,更鬆口氣:“還請殿下徹查,我家都有,隻怕……”隻怕東宮之中也有。

  高學士暗示,太子臉色微滯。

  剛入東宮時,太子妃就想辦法清理過一遍,後來又趁著張皇後生病那段日子,調換過幾個可疑的宮人太監,也不能確定再沒別人。

  東宮屬臣們,也都在用人上格外仔細小心。

  “我會徹查。”

  有了霍忠義的真實姓名和籍貫,太子布下人手,很快查實,他就是齊王的人。

  牽出一個,就牽出了一串,原來弟弟已經到了布凶殺人的地步!而且是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著手。

  而他還隻想著將弟弟圈在京城。

  太子坐在椅上,東宮屬臣人人自危,連高學士這樣與東宮交情不算多的官員,齊王都要派眼線盯著,那他們家中必也有了!

  “這……這事,這事我要參給父皇。”

  太子一貫是如此行事的,是以景元帝雖廢了這個兒子,卻沒對他動過殺心。

  東宮屬臣們立時製止:“殿下!此等事絕不能再發生!當永絕後患!”如今報給景元帝,就怕高高舉起,輕輕落下。

  除掉齊王,必得是皇帝出手。

  隔了幾日,太子在勤政殿遇上高瞻時,突然主動提起了高瞻曾當過他三天老師的事。連景元帝都已經忘了:“哦?還有這等舊事?”

  太子笑了:“那時年歲太小,實在是調皮,對不住先生。”

  景元帝也笑,他哪兒記得太子剛開蒙時調不調皮。

  太子又道:“這些日子,兒子正在替弘兒選師傅,這才憶起這些陳年舊事來。”

  “弘兒?”景元帝記得這個孫子,倒不他年小聰明,而是太子妃常常帶他請安,“我記得他是太子妃所出。”

  是太子妃最大的兒子。

  太子想到此處,又恨起張皇後來,這位姨母真是寵愛他,他剛知人事,就接連賜給他好幾位美人婢女。

  他前麵幾個兒子,皆不是太子妃生的嫡子。

  “弘兒開蒙,朕來給他定先生。”景元帝一說完這話,太子更悔了,他以前竟然會以為父皇不重嫡子。

  因論及這樁舊事,又提到要給皇孫定先生。

  景元帝想了想,高瞻確是年老有資曆,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讓他當太子的老師,幹脆點他當皇孫的老師,為皇孫開蒙。

  這旨意一下,太子選了一日,特意帶上兒子,微服去到高學士府上。

  一是因高瞻是與自己也曾有過師生之誼。二是高瞻是景元帝親自選的先生,皇孫中也隻有齊王的嫡長子有過這待遇。

  那時太子還以為是父皇特別喜歡齊王,如今想來自己這段彎路走的實在太久了。

  三來,也是顯示自己對嫡子弘兒的看重。

  這本該是件美事,但那天夜裏,高學士府上突然被衛兵團團圍住。

  景元帝在宮中接到信報時,正與張皇後一同用膳,嚴墉進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,景元帝扔下筷子,直往高學士府上去。

  張皇後問左右宮人:“出了什麽事?”

  宮人們皆不知情,張皇後便吩咐她宮的太監:“張瑞,你跟上去瞧瞧,陛下是去哪兒了?”

  張瑞還沒跟到宮門口就被侍衛送了回來,還客客氣氣對張皇後道:“陛下下令,所有人都留在自己殿內,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宮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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